已是秋后时节,雪却先冬日一步先行落下了。午时三刻还需一刻才到,惜誓城中的刑法场边,围了些许人。这些人中,几个坐着太师椅——这椅子本不应出现在这刑法场边,只是今日城中的地主乡绅一齐来看一需斩首的犯人,下人们才擅自在这刑法场边摆上几张靠在一起的太师椅,容自家老爷歇息等候。说到这犯人,是一白面书生,据说原先也是个当官的。街坊皆不认识,更不知其祖籍在何处。只知道这书生前几年搬来惜誓城,带有一女,却不见妻室。街坊问起,才得知这书生的发妻死于难产,书生不愿再娶,后来又因某些缘由丢了官,便独自一人带着女儿来此城中过起生活。若是问起这书生在街坊眼中是个什么模样,那多半会听到这样的话“洛公子心肠可好了,经常帮我们做些农活呢,还有洛公子家里有好多书,光是从门口看进去就能看到一墙的书呢,一看就是天上文曲星转世,能当官老爷的哩。”
但在地主乡绅眼中,这书生就十分可恶了,前段时间略施小计竟把这城中的地主乡绅全骗了一遍,待到地主乡绅回神之际,已是有数不清的钱币如流水般从地主乡绅们的口袋中流出。这些人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,便联起手来,将这骗人的书生带到官府去,逼他还钱。书生自然是还不上的,本是打算被关个几年。却不想乡绅们记恨在心,一齐向官府施压,最后竟是被判了死刑。今日,被骗的地主乡绅便要在此亲眼看着书生死在这刑法场上,周遭的,自然也都是他们的下人。
台下的地主们坐着,在等着自己眼中的公理得到执行。
狱中的书生也坐着,在等着他人眼中的公理得到执行。
但书生并非独自一人,除去入狱后便一直守在身旁的小女外,今日这牢房中,又多了一人。那人的面相三十出头,虽身着知府官服,却也不嫌弃牢房的环境,亦是学着书生一般,盘腿坐在地上,面对书生,倒是谦恭的对书生问好。
“洛大人,下官来送您一程。”那知府模样的人这般说到。
这书生是认识这城中的知府的,知道知府祖籍亦是本地,前些年考取了功名,本是要登上天子堂的,他却连上三表,请求回乡当个知府。朝廷见其决心,也就准允了。若是当初这知府入了朝堂,虽说地位不如书生,也倒能算是书生的同僚了。只是如今书生已丢了官职,是受不起这句“洛大人”的。
“伊大人,草民早就丢去官职,成了一介庶民。怎能受伊大人的礼?”书生自然是清楚二人身份有别。
知府也不肯改口,对着书生解释自己的用意。“庸人不理解洛大人,但天下真正有才之士是明白洛大人当年所为乃是利大于弊。洛大人能为国作出如此牺牲,有学之士皆是敬佩洛大人的。”
“都是些过去的事情,有没有人理解已是无所谓了。”书生却不看那知府,脸上一副不在意的模样,让人猜不透话中的真假。
那知府却仍想劝上书生几句,又开口道:“洛大人今日所为亦是为国为民,百姓心中定会记得洛大人的。”
只是这书生听了这话后反而无声的笑了。“是了,一旦是亲眼能见到的好处便会记得给好处的人了,只是如今在外面等着见我被斩首的也大多都是这些人吧。”知府的话似乎起到了反效用。
“洛大人,外面只有那些地主乡绅,百姓自知无脸见您,并无前来。”知府又解释道。反倒是这话令书生得了些许平静。他思索片刻又叹了口气,说道“也好,只是今后没人能为他们做这些事了。”
却没料到知府立马回应,“洛大人,下官今后愿护这城内百姓平安。”
书生平静的脸上忽然有了丝波动,终是肯正眼看那知府。他在这惜誓城中呆了几年,这知府平日所为自然也有所耳闻——虽无什么大的功绩,却也算兢兢业业,一心为民。书生思绪至此,心中多少有些释然。
“伊大人一心为民,在下也是看在眼里的。如此,也算了却在下的一番心事了。”兴许是对知府的态度有所改变,书生也不以草民自称。
“洛大人可还有什么遗憾,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替洛大人办好。”知府听到这话,态度又愈发恭敬起来。
那书生思索片刻,又看了眼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女儿——自前几日入狱以来,她便一直陪在书生身边,唯有如厕时会暂且分开。这几日大多时间是靠着书生坐着,并不吵闹。
“伊大人,在下为国为民十余载,今日将要饮宴黄泉,自认为是没有亏欠君王的。若说心中尚有什么遗憾,便是她母女二人了。想到今日以后我便能去九泉与发妻重逢,却要独留小女一人在这世间,心中亦是愈发愧疚。不能在人世尽生父之责,只好来世再行补偿。只是小女方才来到人世六年便要无人照顾,我在地府亦是不能安心。伊大人若是愿替在下照顾小女,在下今日亦死而无憾了。”
“洛大人放心,下官定会照顾令爱。”知府似乎是要打消书生的顾虑,立马开口保证。但话到一半,却又有些犹豫了,停顿片刻,才说出半句话来。“不过······洛大人,依照国法,令爱怕是······”
书生见知府犹豫,自然是明白知府没有说出的内容,便主动接过话来,“伊大人依法办事便是,在下本就不奢求小女能逃过一劫,只是还望伊大人今后能保护小女,莫要让小女以后遭受那些屈辱之事,在下也就能安心了。”
知府听到这话也是松了口气“这倒是在下官的职能之内,届时下官便将洛大人的房舍充入官府,定不会教那些家伙将土地夺了去。如此,令爱的住处也算有了着落,只是,需有的劳作怕是不能避免的。”
“这样已是极好了。”书生似乎是放下了心,连坐的都不那么端正了。“如此,我也算是没什么遗憾了。”
“洛大人,下官这有些药物,可使洛大人免受那些家伙的冷眼。”知府说完,便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药瓶。“洛大人若是需要······”知府亦不将话说完,而是等着书生自行接话。
书生见多了这些伎俩,如今也不怎么在乎,亦顺着知府的意思接过话。“伊大人倒是有心了,正好也可使我保全这身体,那我便收下罢。伊大人,在下还有些话想向小女交代,可否行个方便?”说完,书生便从知府手中接过了那药瓶。
“那下官稍后再来带令爱离开。”知府本就尊重书生,见书生要与自家女儿交代几句,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道理。说完,站起身,朝书生一拜,便离开这间牢房,向远处走去了。
书生见知府走远,便将身旁的女儿轻轻抱入怀中,又柔声问道:“雪儿,父亲前几日教你识的字,可都还记得?”
女孩儿也是顺从,书生抱她时亦是任由其心意。只是见父亲问话,便从书生怀中抬起脑袋回答道:“父亲,都记得呢。”
书生听了这话脸上竟有了几丝笑意,用还算洁净的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。“我的雪儿真是聪明。方才父亲与那叔叔的话,听懂了几分?”
“呜,没听懂。”女孩有些失落的模样,似乎是因自己听不懂方才的对话。
书生自然是预料到了,用舌润了润嘴唇后又开口道:“雪儿,接下来为父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,不懂也无妨,以后总会懂得的,明白吗?”只是说着说着,书生脸上的笑意又褪去了。
女孩见父亲这幅模样,隐约觉得定然是什么重要的事,点点头,对书生道:“明白了,父亲。”
“好,雪儿记着,今后你住在家中,要听方才那位叔叔的话,他的话便如图父亲的话,记住了吗?”书生问到。
“雪儿记住了。”女孩不解,却也如实回答。
“家里的书你要藏好,无人时翻出来看看,才不会忘记父亲教你识的字,不要告诉外人你读过书,记住了吗?”书生又问。
“雪儿记住了。”女孩仍是不解,却仍是回答到。
“今后父亲不能陪着你了,不要来找父亲,你一个人要好好生活,记住了吗?”书生再问。
只是这回,女孩却是听懂了。“父亲不要雪儿了么?”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哭腔,入了书生耳朵。
书生沉默片刻,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一些。“雪儿,你不是曾说要见你娘亲吗?你的娘亲去了个很远的地方,今天父亲要去寻你娘亲,今后就不能再陪着你了。你不要哭闹,等父亲找到了你娘亲,便带她回来见你,好不好?”
女孩又开口问道:“那雪儿能想父亲吗?”
“不要想父亲,若是真的很想了,便将家里的书拿出来看看罢,看见上面父亲写的字,也就不会那么想父亲了。”只是书生说这话时,也要将自己的头抬起了。
“那雪儿记住了。”女孩信以为真,这次没有了哭腔。
“好,好,记住就好,雪儿今后要好好照顾自己。待会你先与那叔叔出去,父亲过些时候动身去寻你娘亲。”书生说完这句便不再开口,抱着怀中的女孩,静静的等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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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多时,知府便折返回来了,态度仍是恭敬,问道:“洛大人,还有什么要交代下官的吗?”
“喉咙有些干了,可否劳烦伊大人打些清水来。”这书生倒是也不客气。
“这牢中哪有干净的水,倒是狱卒桌上有些浊酒,味道虽差了些,却也是能解渴的。洛大人稍候片刻,下官这就去取”知府说完,便又要离开。
只是刚走两步,他又被书生叫住了。“罢了,喝酒伤身,还是不劳烦伊大人了。”这话令知府一愣。不过,他亦是有些悟性的。
“下官受教了。”知府又朝书生一拜。
“罢了,说这些做什么。伊大人,希望您能遵守诺言。”书生又放开怀中的人。
“洛大人,下官定不负所托。”知府语气坚定,又问“洛大人可还有什么想说的?”
那书生思索片刻,才开口道:“伊大人,灾情结束后,还劳烦伊大人烧些书信,告知我一声。”
“下官记住了。”
“伊大人,若是昏君当道,在下希望伊大人仍能记得今日所说,护得这城中百姓平安。若是有贤君能臣开得盛世局面,也烦请伊大人告知了。”
“下官定当如此。”
“今后若是有好心的人家不嫌弃雪儿的身份,愿纳雪儿为妾,或是论及婚嫁,伊大人可代我行父母之职,为我摆上一壶茶水便可。”书生又顿了顿,对女孩说道:“好了,雪儿,你随这位叔叔离开罢。”
“洛大人保重。”知府接过女孩的手,见女孩不闹,心中惊叹女孩的懂事。又一次向书生行礼后,便带着女孩离开了,于是,这牢房中剩下书生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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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叔叔,我们要去哪呀?”孩童天性好奇,自以为父亲等下便能出狱,心情转好,话也变多了。
“我们去个地方,待会,叔叔便带雪儿回家,好不好?”
“好呀。”女孩听到能回家,自然是有些高兴的。
不多时,二人便来到狱中一大房间中。这房间正中摆着一张椅子,早已候着个狱卒模样的人,那人见到知府,便走上前道“大人,都准备好了。”
知府却是轻叹一声,对女孩说道:“雪儿,待会你要坐在这椅子上,不要睁眼,不要闹。若是疼的受不了了,就咬住嘴里的东西,死命咬,知道了吗?”
女孩自然是无法理解,听到会疼也是有点怕的,但父亲说过这叔叔的话如同父亲的话,也就开口回那知府“雪儿记住了。”
“那就开始吧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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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孩坐在椅子上,闭上了眼,不一会,便感觉嘴里塞进一个东西。她用舌头舔了舔,只感觉咸咸的,软软的,表面有些粗糙。女孩有些困惑,只是还没猜出这是什么东西,就听到那狱卒与知府交谈。
“大人,怎的不用木棒?”
“木棒太硬,怕伤了她的牙齿,不用管我,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。”知府语气十分淡然。
“大人你挡住女孩的面部我不好动手啊。”狱卒似乎错愕于知府所为,一时忘了用上敬语。
“那你就刺在背上。”女孩听出来了,他们似乎是要在自己背上刺东西。
“大人这不合规矩啊,小人做了这么多年,从没见过谁受这刑是刺在背上的。而且——”狱卒还想说些什么,却被知府大声打断了。
“让你做你就做,管那么多作甚。”
而狱卒见知府发火,也就不敢再说些什么了。老老实实应了一声“是”,便忙活起自己的手上的工作了,房间内,一时也没了声音。
只是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。女孩忽的感觉背上刺痛,一下便疼的她大哭起来。
“呜哇!好痛啊!哇啊!”
知府见女孩大哭,心中也是忽有一把怒火,便朝狱卒大骂“你个崽种,这么小的人儿也下那么重手,不知道孩子皮薄吗。”
狱卒平白受了骂心中也是委屈,便开口回道:“大人,不是小人不知轻重啊,只是小人从来没有见这么小便要受这种刑的,这刀子刺下去哪能不疼啊。”
知府自然也是明白道理的人,也不好再责备狱卒,只得去安慰女孩“雪儿,听叔叔的话,咬嘴里的东西,死命咬,咬住就不疼了。”
女孩果真听话,也不再大声喊叫,死命咬住嘴里的东西。可哪能止住疼痛呢,便还是哭,却因咬住了东西,嘴里只能发出些“呜呜”的声音。
过了一会,那哭声终究是停了。
知府坐在椅子上,用右手将疼晕过去的人儿轻轻抱在怀中。耳边传来狱卒的声音“大人,都咬出血了,小人还是拿点药给您抹上吧。”
知府看了看自己的左手,那上面赫然有一排带血的牙印,只是他早些年也做过些农活,受伤是常有的事,便不在乎一般回了一句“那么小的孩子能咬多凶,不碍事的。”
狱卒看了看知府怀中的人,叹道:“这么小的人怎么就要遭这些罪呢,哎。”
知府听完这话也不再回应,他只是忽然又觉得手上多了些难以忍受的疼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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远处的哭声息了,书生知道那边应是结束了,便将早已倒出的药丸送入口中吞下。
只是药性发作尚且需要些世间,[该做些什么呢?]他这样想到。只是在牢中自然没有能供他打发时间的东西,于是,他开始回忆。
他想到今年惜誓城发旱灾,粮食收成减少,粮价飞涨。朝廷虽是重视,但从官仓中调粮也是需要时间。他便散布谣言,骗那些屯粮的米商说官府今年从邻近城中抽调粮食,用不了几日,大量粮食便会送到,以阻止米价飞涨。三人成虎,米商果然信以为真,重新摆开店铺,趁粮价高于平时,卖上一笔。书生又亲自拜访地主乡绅,声称得了小道消息,朝廷将会赏赐出钱救灾的仁义之士,依据出钱数量,赏赐些没有实权的挂名官职。地主乡绅一听,虽是些没有实权的官职,但谁不想有钱后又能捞个官名呢?便纷纷“慷慨解囊”,将财物置换成粮食,分给买不起粮的百姓。想到这,书生倒是笑了笑,自言自语道:“他们倒是好骗。”
书生自是看不起那些地主乡绅,笑过后,也就不再去想那些被他骗了钱财的人。
他想起更久以前,自己身居高位,力推北民南迁,将北边时常受胡人袭扰的百姓,牵移至定北堡以南,原先的兵力收编至定北堡,凭借定北堡之险要阻止胡人南下。却不想被天下人指责将北边土地拱手让给胡人。最终被安上卖国的名头,丢了官职,方才平息了民愤。
书生想不通为何自己一心为民,最终却被天下百姓赶下了朝廷。他也不明白为何读书人就要一心为民,只是百姓口中的圣贤皆是如此,故而天下读书人也都应如此了。落得今日这般,他才对这道理产生了些许怀疑。[为何自己禅精竭虑,最后却不被百姓理解呢?]
书生有些感慨,“终究是没人懂我啊。”只是这话,也不知书生是对谁说的。
书生又想到了方才那位知府,今日只是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,托孤之事不过是书生的无奈之举。他看向周遭,这惜誓城中的牢房向来空荡,今日自己似乎是这牢中唯一的客人了,书生又回忆起方才与知府的对话,片刻,似乎是明了了什么。
于是书生起身,对着方才传来哭声的方向大喊:“伊大人,惜誓城乃是天下之中,固亦足恃。”
知府本在歇息,听到这话语一时有些惊愕。身旁的狱卒亦是惊诧道:“大人,这家伙怎么突然发了疯?”知府却是摆手示意狱卒安静,站起身,又将怀中的女孩轻轻安放在椅子上。静默着等待下文。不一会,远处又传来了声音。
“惜誓城有七山可依,六水并流,河山拱戴,形式甲于天下。若有来犯,则占山而守,便有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之效。四方辐射,水路交错,四方据此相近,故车如流水,马若飞龙,益商贸往来,互通有无,惜誓之利也。”这声音厚重,似乎带着前朝的繁华,缓缓出场。
那知府,闭眼思索着。
“圣上立国之际,大战七十,小战四十,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,父子暴骨中野,不可胜数。哭泣之声未绝,伤痍者未起。惜誓城虽有此固,其中小不过数百里,田地薄,四面受敌,此非用武之国也。连结四方,盖四方必争之地,天下当无事则已,有事则惜誓必先受兵,故曰,惜誓之盛衰,天下治乱之候也。此惜誓之弊也。”这声音低沉,又似乎带着历史的重量,滚滚而来。
那知府无言听着,觉得这话有些熟悉。
“无论广厦万千崛起,抑或九重宫阙崩塌,周遭的山川还是山川,大河也仍是那大河。真正让惜誓城繁华糜丽的,正是这城中城外的人,让惜誓城寂寞烧焚的,亦是那普天之下的人。故而惜誓城下那流淌的,不仅是娟娟帝国血,更是浩浩苍生泪。伊大人,切莫要负了这城内的百姓啊。”这声音真切,夹杂着那赤子心,穿过一间间阴暗的牢房,远去了。
那知府记起了,这话本就是那书生初登朝堂,在殿中对策时所说,被有志之士广为流传。只是今日,这书生并非身处朝堂,也无人要他对策了。
那知府又记起了,当初听闻这话时,自己尚且在书院读书。这话不知激励了多少怀有赤心的士人。也令一个人——洛月明,成了无数士人心中的偶像,其中,自然也有他。后来,知府考取了功名,自知无书生那般才能,便回到这惜誓城,誓要保这城中兴盛。可怎想,书生竟被自己庇护的黎民赶下了台,又怎想,书生最后依旧走进了这惜誓城中。
于是知府睁开眼,忍着泪,朝书生的方向拜下“洛公,一路走好!”只是俯身时,怎能管住泪呢?于是,那泪也就越过眼,落到地上,散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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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时三刻仍需片刻才到,雪已是停息了,刑法场边的人却忽然就沸腾了。
“出来了,出来了。”一个人喊到。
“看见了,看见了。”另一个人也喊到。
只是会这般喊的都是那些地主的下人,地主既然是地主,自然是不会这样不稳重地大喊的。
一个地主对着旁边的乡绅说道:“这姓洛的倒是有点本事。”
那乡绅将头往左一扭,瞥见远处几个躲在小巷口盯着刑法场的百姓,又往右一扭,看向刚刚说话的地主道:“可惜读书读成了个傻子,看看,只要我们稍稍安排,贱民就是连送他一程都不敢了,哈哈。”他说完,就开始哈哈大笑。
他身边的地主乡绅都听到了,就都在那哈哈大笑起来,嘴里念叨着:“傻子!哈哈哈!傻子!”
没笑一会,身边又有下人喊起来“走了,走了,要上刑场了。”众人便都安静下来了,秉着呼吸,看向那书生——他被两个狱卒左右抬着,黑布蒙住了脸。狱卒走着,他就这样被抬着走着。在雪上留下两副脚印,两条划痕罢了。可是,台下的人有谁在意这痕迹是什么模样呢?自然是没有的。况且待到雪一下,这些痕迹就算是有人想看,也看不见了。
路程不远,很快便走完,台下的人亲眼看见书生被狱卒按在断头台上不得动弹,那书生似乎并不反抗,倒是让台下的人显得紧张了。地主乡绅手上抓着椅子,下人就抓着自己的袖子。也无人讲话,就这样静默的等着。
午时三刻很快便到了,那监斩的官员大喊:“吉时已到——”却不想被台下一个地主给打断了。
“慢着!还没验明正身呢。”那地主一说,周遭的几个同伴便都想了起来,纷纷附和。
监斩的官员自然是很恼怒的,只是拿他们没办法。只好改口“验明正身!”
话音一落,就有个狱卒将书生头上的黑布取了下来。周遭的地主乡绅围上前去确认——那书生面色平静,闭着眼。地主乡绅见是书生本人,便放下心,如潮水一般退回去了。
“行刑!”待到监斩的官员一声令下,那断头台上的刀也直直落下了。
台下的地主乡绅见书生的头落在台上,心想,这可恶的书生终于死了。想到此处,也就心满意足,那笑容立马回到脸上,嘴也与周边的嘴交谈起来。至于为何期望着书生立马死去?管他呢。待到明日大雪一盖,这书生的血流到了哪去,也无人去管了。
于是今日之后,这世间再无可能有人能听见这书生的声音了,也再无可能有人能与洛公洛月明对饮,听他说那些“以民为本,土地为枝,君为末。”的言论。
书生至死也未曾想明白,自己为何不被百姓理解。只是有些事书生是知道的,那便是今年旱灾死去的百姓要比以往少上许多罢。
而远处几个躲藏的百姓见到书生的头落在台上,纷纷无言的跪下了。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送书生一程,书生早就见不到这幅场景。不过,若是书生能看上一眼,兴许他仍不会后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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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洛卿,朕要封你做官,你想要当什么官啊?”一个男子问着面前的书生。
“陛下,臣欲为天下百姓谋求太平,随便赐臣一个相国便好。”那书生笑着回答,眼中闪烁着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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序章二 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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